备受争议的彭州石化项目，随着原四川省委副书记李春城落马所引发的一场官场地震，再一次引来公众检视的目光。

　　“只要是省里哪个高官出了事，都会有人联想到彭州石化的事情。”5月14日，长期关注彭州石化环保之争的成都NGO人士田军告诉笔者。

　　始于2012年的四川官场地震，已有包括原成都工业投资集团董事长戴晓明、前成都市委书记李春城、前中石油董事长蒋洁敏、原中石油四川石化公司总经理栗东生等多名曾参与或主持彭州石化项目的官员落马。“有人告诉我，这些人出事跟彭州石化是两回事。” 同样长期关注该项目的四川大学建筑与环境学院教授艾南山告诉笔者，“可能是希望我们不要把这些事情搅和在一起。”

　　一边是贪腐议论，一边是环保之争，而笔者了解到，深陷舆论漩涡的彭州石化项目已顺利点火投产。

　　现场目击

　　彭州石化基地位于成都市中心北偏西方向、彭州市区以北5公里的军乐镇和隆丰镇之间，距离成都市区35公里。5月15日上午，本报记者来到这里，无须走得太近，就可以听见生产装置里传出的“隆隆”的轰鸣声。在炼油区域，三根巨大的烟囱耸立着，另一根稍小的烟囱正冒着灰白浓烟。

　　“我们是在春节之后，正月初五投产的，先开的是炼油，然后一个一个装置全开动起来。”一位彭州石化员工向笔者介绍。

　　以高11层的办公大楼为界，彭州石化大致可以分为炼油区和化工区两个部分，其中炼油区在西，化工区在东。笔者得到的一份《中国石油四川石化炼化一体化总平面图》显示，其炼油区有1000万吨/年常减压蒸馏装置、300万吨/年渣油加氢脱硫装置、65万吨/年对二甲苯(PX)芳烃联合装置等共50个主项工程，化工区也有80万吨/年乙烯装置、15万吨/年丁二烯装置、45万吨/年聚丙烯装置等数十个主项工程，规模很大。而在2006年之前，这里还只是一片空旷的河滩地。

　　“在决定落脚彭州前，关于四川要上马一个大的石化项目的议论，就已经有很多年了，”75岁的四川大学建筑与环境学院教授艾南山介绍，“四川缺石油，从工业布局讲应该建个炼油厂。原本很多地方都在争，四川能拿下这个项目，也是不容易的。”

　　笔者得到的一份《四川石化基地控制性详细规划》中也提到，1993年，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组织有关部门和专业单位着手对四川1000万吨/年炼油厂开展选址工作，成都及附近地区共有14个可选厂址，在进行了现场踏勘和比选后，最终确定石化基地建在彭州市。1999年，《成都市城市总体规划(1995-2020年)》将彭州规划为石油化工基地。2005年12月，四川80万吨/年乙烯项目获国家发改委核准。

　　按照前述规划描述，彭州石化基地基建工作于2006年4月动工，整个建设持续了8年，直至2014年初建成投产。

　　环保争论

　　石化项目将落户彭州的消息一经传出，其环保争议便再没有止息过。

　　艾南山是彭州石化项目的坚定反对者，“石化项目应该建在大江大河边上，因为石化消耗水资源很大，”艾南山说，“选址的问题，是彭州石化的核心问题。”

　　彭州石化位于成都市的上风上水位置，这已是多年来有关环保争论的一个中心话题，而成都平原是否能有容载这个大型项目的环境容量，也被认为可疑。由成都市规划设计院参与编制的《四川石化基地控制性详细规划》中也写道：“石化基地位于彭州市区的上风上水方向，石化工业属于重污染型工业，生产过程中将产生大量的废水、废气和固体废弃物，如不加妥善控制与处理，易导致环境污染。”

　　彭州石化建在沱江水域，一份《四川石化基地规划环境影响评价信息公告》提道：“沱江现状已无环境容量，必须强化污染治理，削减污染排放总量。”

　　自石化基地破土动工，各种消息流传于坊间，进入2008年，网络上关于此事的讨论尤烈，并最终演化成当年5月4日的一次“散步”事件。

　　“散步”事件发生之后，有关彭州石化项目的环保争论也敏感起来。2008年9月，由四川省旅游地学研究会、成都城市河流研究会联合举行了一次研讨会，在这次会议上，成都某高校的一位教师被安排宣读她的题为《从彭州石化项目看政府与民间沟通机制的欠缺》的论文，结果被有关部门制止。

　　艾南山告诉笔者，“当时市委书记李春城召开的市委常委会提到此事，要求在那个研讨会上决不能有关于彭州石化的那个发言。”

　　该次研讨会召开的一个背景是之前发生不久的5·12汶川大地震。成都城市河流研究会秘书长田军告诉笔者，大地震直接导致四川什邡两个化工厂发生爆炸，“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彭州石化若是在大地震发生前建成会怎么样”。

　　田军注意到，大地震发生没几天，时任中石油董事长的蒋洁敏即表示：已经成立专家小组勘测地震对彭州炼油厂工程项目的直接影响，如果勘测结果表明不可抗力的威胁依然存在，将放弃该项目。此后不久，彭州项目即复工。

　　到了计划投产的2013年，有关环保的话题更为敏感。2013年4月，一个原本计划在成都召开的关于低碳话题的研讨会被迫取消了，艾南山回忆：“这个会议本来与彭州石化毫无关系，因为这个时候听说彭州石化要投产，我们还是接到通知：不要开!”

　　即便已经投产，现在关于彭州石化的议题依旧敏感。与艾南山同在四川大学任教的一位教授是成都市政协委员，2014年初，他提出要与艾南山联合做一个提案。“他说彭州石化要生产了，他不反对，但可以建议在生产过程中加强监管。”艾南山回忆。没过几天，有关部门进行干预，这个提议也不得不中止。

　　“没有赢家!”

　　“我们现在是试生产!”5月15日，彭州市石化产业功能区管委会主任赵小华告诉笔者。该管委会副主任曹良平则描述说，现在彭州石化是“投料开车”，只是“检验装备的一个过程”，“如果是正式生产，还得要见文件。”

　　彭州市石化产业功能区管委会是彭州市设立的专门服务石化基地的单位，笔者看到，其办公室的墙上仍旧挂着两块表格，一块是《彭州市石化产业功能区管委会2013年重点工作目标》，一块是《四川石化炼化一体化项目投产工作推进计划》，在后一个表格中，醒目地标注着“1000万吨/年炼油项目常减压装置首次投料开车”的日期是2013年4月16日。

　　这当然只是一个计划中的日期。彭州石化的一位员工告诉笔者，“对于点火投产，已经推迟了好几次了。去年4月本来要投产，由于工程没有全部做完，就又延期，后来还被要求加紧推进工程进度。”

　　而面对强烈的环保争论，在石化项目建成前，有关部门还是做出了“让步”。2010年4月，成都市委一个副书记曾在一个会议上对外公布，“考虑到情况的变化”，四川省委、省政府对石化项目进行了重新审视，在全省范围内考虑产业布局，决定只在彭州保留核心的炼化一体化项目，也就是80万吨/年乙烯和1000万吨/年炼油两个项目，下游产业放到眉山市。2011年10月31日，成都市和眉山市在成都举行了联合建设成眉石化园区的签约仪式，成眉石化园区“主要利用中石油配置的年16亿立方天然气资源和四川彭州石化基地提供的邻二甲苯和苯等石化原料发展天然气和石油化工产业”。

　　彭州石化位处成都市的上风上水，对于向来以休闲宜居知名的成都市来说，这显然不利于环保。田军向笔者表示她的疑惑：“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化工项目建在彭州不合适，我们都不明白它为什么非要建在这里不可。”

　　资料显示，彭州石化项目迄今已经投入300多亿元，已知的环保投资也已有约50个亿。巨额投资之下，尽管已经顺利投产，但在艾南山看来，这却是一个“皆输”的结果。

　　“没有赢家!”艾南山说。